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为什么革命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

冯梦龙在《古今概谈》里讲了一个故事: “西昌剧贼刘富年七十余,子侄六七人,曰尧,曰舜,暨禹、汤、文、武、盘庚辈,时时行劫。张职方大来令西昌时,悬赏捕获,悉毙之杖下,盗警始息。监司郡侯语次及之,张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犹龙氏己云矣!”众大笑。”

这原本是一个笑话,但是“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这八个字直到今天也值得吾辈花读一个博士的时间去钻研和体悟.它出自《庄子·外篇·胠箧》,原文是: “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则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圣人生而大盗起。掊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 ….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庄子的智慧,非我这么一个尘世的凡夫俗子可以妄加揣测的,他的大意微言,我也只能从表面的意义来理解. 他所向往的社会是一个每个人都平等,谁也不崇拜谁,谁也不效仿谁的时代,这时,便不再有所谓的圣人来代表所有人,替他们制定行为准则,诚然,这个世界的人可能会比较简单,甚至蒙昧,因为他们不去追求卓越,不会像现在的人一样还在老娘子宫的时候就已经处于和别人竞争的状态,所以,在现代的科学主义,社会达尔文主义,有奶便是娘主义和我是流氓我怕谁主义者看来,庄子是一个反智主义者,是要被历史和人欲所淘汰的,其实,历史和人欲就是一回事而已,历史只不过是人欲的一个委婉说法罢了.

实施上,庄子的确被淘汰了,在他之后,圣人不仅没有死,而且越来越多,一开始只有孔圣人,后来有了孟圣人,朱圣人,王圣人,再加上自封圣人的韩愈,魏忠贤之流,老百姓都不知道该崇拜哪个圣人了.不过,庄子虽然被淘汰了,但是他的预言却没有失灵,因为在圣人越来越多的历史中,大盗也越来越多,此盗匪彼盗,小偷小摸,是为小盗,从古至今,多不得好死,而窃国摄政,则为大盗,这也是庄子鄙视齐国的地方,他说齐国“邻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余里。阖四竟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治邑屋州闾乡曲者,曷尝不法圣人哉?”,但是就是这么一个齐国的大夫田成子却能弑君夺位,令百姓敢怒不敢言,诸侯敢议不敢伐,甚至不久之后他也成为了圣人,成为万民膜拜的对象,这么说来,圣人到底是宣布仁义呢,还是助纣为虐?

而庄子之后的历史却恰恰是一群群的圣人,大盗的舞台,孟子一句“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便可概括整个中国,甚至世界的历史. 而那些圣贤所仰慕的汤武革命,何尝不是田成子之流的作秀. 而那两位饿死首阳山的有庄子的智慧,但无庄子的超脱的孤竹国王子,却成了圣人社会的一大笑柄.

其实,汤武革命,亦可以叫做汤武窃国,而大盗,也可以称作革命家.那么,革命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就不拿任何高深理论诠释一番了,因为至少在我看来,它的意思已经再明了不过了,革命就是没有国家的人把别人的国家通过暴力的方式窃为己有,通过和平的方式,那不叫革命,那叫禅让.

实际上,世人对革命的理解全然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误区之上,很多人都认为历史上政权更迭的最主要的方式是革命,其实完全不是这样.且不说西方是什么样子,单说中国,这个人类历史上遭受战争,屠杀最频繁的国度,革命的次数却寥寥无几,这时,肯定有人会问?那中国历史那么多朝代,是怎么形成的? 我们就一个朝代一个朝代来看:有几次改朝换代,是因为革命引起的?汤武革命就不提了,而在此之后,秦灭六国,并不算革命,因为秦国本来就是个大国,这属于列国之间的兼并;而汉代秦,算是革命,因为汉高祖当初就一个小混混,除了会说大话,什么都没有;而此后的魏,晋,宋,齐,梁,陈,隋,唐,宋这么多的朝代更替大抵是通过禅让或者兼并战争建立的,而明朝则是中国人从外族人受里夺回了自己的国家,是物归原主,并不是盗,所以更不是革命,而后来的辛亥革命,和明朝时一样的道理,所以也不能算作是革命;而中共统治的建立,算得上革命,毕竟一群土匪利用国难抢夺了国民党的江山,但是呢,国民党也不是好东西,所以,这两方,谈不上谁正义,谁不正义,中国近代历史的悲哀就是连个圣人都没有,只有一群假圣人轮番登场现丑,然后被另一个假圣人干下去。

所以中国历史上称得上革命的,仅仅有四次,而前三次都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从前两次到第三次,第三次到第四次,都经过了一千多年的时间,所以,按照我不乐观的估计,现在每天心里想着闹革命的人,可以回家等死了,起码你们活着的时候,不会再革命了。

但是,现代中国最悲哀的事情不单单是革命的隐去,还有圣人的隐去。在庄子看来,他不喜欢有圣人的社会,因为一个社会有了圣人,就会有大盗,但是,他可能没有想到,还有比这个社会还要糟糕的时代:没有圣人,只有大盗的社会。他可能觉得如果没有了圣人,那么也就不会有大盗利用圣人的智慧去做各种不仁不义的勾当,但是他没想到,即使他已经非常愤世嫉俗了,已经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中国人了,世间的恶人还是出乎他的意料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变种。

就像近六十年来的中国,各种伪圣人层出不穷,因为其伪,所以当他们学真圣人为世间立则的时候,无一不是弄巧成拙,刚刚建国的时候,毛泽东提倡英雄母亲,于是中国的人口飚到了十几亿,然后他一死,邓小平开始计划生育,酿成了数不清的人间惨剧,也彻底地转基因了中国人的民族心理,当进入2000年以后,各种所谓的改革,大学扩招,房市开放,国企改造,却产生了一群群连民工都不如的大学生,几辈子工资都买不起房的伪中产阶级,和找不着工作的落魄青年。

这个时候,我最期待的不是那个庄子最理想的时代,而是他所鄙视的时代,虽然有圣人,就有大到,但是毕竟还有圣人啊!而在一个到处都是伪圣人的时代里面,我连崇拜以下真圣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是,庄子那句话的因果关系还是生效的,圣人已死,大盗就可以停止了。于是,我们生活在了一个最悲惨的时代里,大盗已经不可能再出现了,而所有的人却只能在行尸走肉的状态之中度过一生,革命,已经是一个再遥远不过的梦,庄子所不屑的,却成了每一个还没有成为行尸走肉的人的乌托邦。这不再是一个单纯和朴实的社会,而是一个愚昧,野蛮和纵欲的时代,中国的中世纪也终于晚欧洲一千年到来了,可悲的是,中国中世纪的大幕才刚刚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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