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航行——一段过去的音乐笔记(引子)

1828 年,年輕的孟德爾松根據歌德的兩首詩歌譜寫了一首序曲:《平靜的大海和幸福的航行》(Meeresstille und glückliche Fahrt, op.27)。這時候的孟德爾松還是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天才音樂家,他已經享受過了成功,也得到了其他的人一生都渴望得到的巨大的殊榮。1828年,離他去世的1847年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在這二十年之中,他始終以一個謙卑的音樂家自居,勤奮地創作,發掘以前被人們忽視的作品,扶植他發現的人才。他並沒有因為自身的難得優越條件而忘乎所以或者江郎才盡,相反他度過了一個令人羡慕的幸福的一生,直到有一天忽然去世。我一直都非常羡慕和欽佩孟德爾松,不僅僅因為喜歡他的音樂,也喜歡他的人生。如果說貝多芬或者舒伯特的一生是一次痛苦的航行的話,孟德爾松的一生的確可以稱得上是一次幸福的航行了,所以我也把它當作這篇文章的名字。

曾經對於西方的文化十分著迷,尤其是其近代文明。這段文明最讓人驚訝的地方就在於在短短的幾百年之間就在人類行為的各個方面都給我們留下了豐富的遺產以至於現在我們現代人都受用不盡,當然當我們現代人因為藝術的靈感枯竭而哀歎的時候,總是抱怨前人已經把所有的靈感都用盡了。最令人驚歎的還是音樂了,在近三百年的時間之中,古典音樂的傳統不僅僅一直沒有中斷地延續了下來,而且最終在瓦格納那裏達到了它的巔峰,當然這也是它的終結,僅僅就音樂的精神而言,它已經走完了它該走的所有路程,所以在瓦格納那裏以那種方式結束這個旅程,它也會感到欣慰。有時候,總感覺這些音樂都不是孤立的,它們都是同一個實體的不同的表現。放佛實際的情況是一個來自天國的靈魂,在這幾百年之間附著在不同的音樂家身上,來這個人類世界進行了一次長期的旅行,然後這些音樂就是這個靈魂的所有思考,所有情感。三百年,真是一個漫長的時期,連它用來訴說自己內心的音符都會變的面目全非。對於我們人類自己來說,可能都用不了三年,有多少人,多少事,說變就變,誠如白駒過隙,各種悲歡離合,都毫無顧忌地展示在上帝的眼前。然而,正是這些人間的酸甜苦辣讓人愈發感受到了生命的短暫,繼而看到了它的寶貴,人類的內心,十有八九是苦痛,然而正是這些苦痛,讓它感受到了存在,感受到了生命的活力,也是這些讓他們如此留戀自己僅有一次的生命。我想,那個用了三百年時間完成了一次航行的靈魂必定也是常常踟躕徘徊于人世之間,不想離去,當然它最終還是離去了,但是它的旅程卻被我們記錄下來了,從最初的那些有些懵懂簡單的音符到後來簡直是一個世界的洪流,所不能讓我們忘記的是:在這些裏面,唯一不變的是裏面的情感,是不同的人類的情感,它們連在一起,就是這個靈魂的幸福的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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