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真的会使人改变,或者使人变地懒惰,变地不再去记起曾经的一个小小的梦,一句轻轻的诺言,或者一次甜蜜的许愿。它可能使一个勤奋的人变地非常懒惰,它可以使相爱的人忘记曾经拥有过的美好时光,它也可以使怀揣光荣使命的人转瞬间变地老气横秋,无所事事,无所寄托。究竟什么能够让人,让世界发生这样的变化?改变这个词语似乎太过笼统,但是又有谁能够具体地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是谁在塑造着这个世界,是谁在让一个人成为最终地如上帝所愿的那个人,是什么让我们看到生命最深处的虚空和幻象?但是我们却不能否认,生命,世界甚至人类,又有什么是真实的呢?真实究竟该如何定义呢?它难道仅仅是我们可以触摸,可以感知便和确认的吗?事实上,可以触摸,可以感知恰恰告诉我们此时的我们离真实非常遥远,是现实的虚假欺骗了我们,它的诱惑如此之大,以至我们竟然会虚假地想象自己生活在真实之中。每个人都会这么认为,我们有谁不会把天空的片片浮云当作美丽的象征来膜拜,有谁没有把一时的快乐当作宇宙赠与我们的礼物来愚蠢地珍惜,有谁不是在面对真相的时候手足无措,茫然无助?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人把虚假当作真实,把瞬间当作永恒,他们受制于自然的控制,不再理会自己本有的自由。人总是有惰性,服从于自然的选择和安排,自然之于人就像药性不那么显著的毒药一样,而且总会以暂时的愉悦来诱惑人类,对于大多人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抗拒的事情,于是他便服从于自然,服从于这么一种命运,即使人类的命运有多种可能性,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命运就是命运,它是唯一的,不是他们为自己的选择的,是自然为他们选择的。
很多时候这会使人陷入一种逃避的境遇之中,尽管他并没有什么要逃避的,因为逃避并不意味着我们一定要面对一个令人恐怖的庞然大物,即使是那些最美好的东西都可以让去逃避,正如我前面所说的,我们总是沉迷于一些东西而忘记了另一些东西。又很长时间没有写我亲爱的笔记了,我一直把它当作我最亲爱的伴侣的,但是却一直在忽视它,也许和我最近的许多改变有关吧。我不再是一个每天呆在图书馆里面的大学生了,我也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不可否认,恋爱让我很多时候忘记了自己曾经的伙伴,而它又总是默默无声地在那里,从来不根我抱怨,我似乎在爱情之中变地什么都不想去做了,变地前所未有地懒散,只是当自己一个人在地铁上,或者一个人在屋里吃饭的时候,会忽然想起,我还有那么一个伙伴呢,我即使把它抛弃了,它都在那等着我,但是正是这个原因,我对自己说,我不会抛弃这个伙伴,因为它不是别人,它是我自我的一部分。
今年北京的冬日和往常一点都不一样,它不再那么干燥,那么单调,那么寒冷了,相反,大雪放佛今年特别依恋和眷顾这个偌大的城市,下了一场紧接着又下另一场。我还记得前几日,早上出去的时候满眼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象梦境一样的白絮,摇曳在空中,好像这些轻飘飘的羽毛永远不会落在地上一样,它们眷恋着天空,眷恋着没有着陆的感觉,尽管这时候没有什么可以依靠,但是不可否认,轻轻地漂浮在空中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享受。
当另一场雪还在酝酿之中的时候,这一场雪的遗迹仍旧懒洋洋的躺在一座座楼房之间的绿草之上,像是在睡一个没有任何负担的春梦。但是这些阻挡不了它们新的伙伴的到来,北京,似乎要弥补往年他干燥地令人讨厌的气候一样,如此热切地呼唤这些天地间的白色地顽童,它们多么地懒散啊,但是又让人看地那么舒服,那么可爱,每一个人,包括我自己都沉醉在了其中。
推开冰凉的玻璃隔窗,我的视线没有任何准备地便掉进了另外一个不是那么熟悉的世界,但是它又不是完全陌生的,我用短暂的记忆去搜寻,发现儿时的情景仍旧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在视线的深处,我看到了一群小孩子,穿着厚厚的衣服,戴着快要从头上滑落的帽子,在雪地上奔跑,似乎还能听到他们的声响,忽然间,我清醒过来了,眼前什么都没有,是眼前的浓雾让我短暂地出现了幻觉,面对我的,是一个被童真的洁白包裹着的成年人的世界,过去,再也不会成为现实了。天空之中也不再飘着高傲的云朵了,会让我们感觉自己多么地渺小,它似乎承受不了雪花的重量,离大地越来越近,放佛会超我们压过来,但是不用担心,这时候的天空不那么可怕了,它会象我柔软的床垫一样暖和。远处的山也不象往日那么清晰了,它们的线条完全被垂下去的天空搂抱着,像是隐隐约约双目微闭的美人一样,沉沉地睡着,似乎感觉不到雪花触摸她们皮肤的那些寒意。我想,谁会在这个时候在意那些寒意呢。它们不正是我们一直所寻找的一种感觉吗?即使是在冬天,我们难道能够轻易地寻找到这丝感觉吗?只有在这个时候,远处的枯树才那么安详,偎依着低山,它们终于可以不再像以前那样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忍受人类的各种骚扰,去逃避他们产生的污浊的空气,现在,连路人都变少了,可能他们也不想起床,去享受这么一个难得的雪的清晨了吧。我视野里面的人的确变少了,被雪花覆盖的路面看不到一个脚印,偶尔会有一只黄狗摇摆着屁股走过,雪地马上就变得像刚才一样宁静了。前几日有没有融化掉的积雪,沾了一层浅浅的尘土,它们一秒一秒地被新的雪花覆盖,掩埋,被清新的空气发酵着,迫不及待地散发着浓浓的酒香。前几日被人踩出来的细路重新又被砌上了薄薄的冰层,回到了它们不被人类侵扰的时候,小路向远处蔓延着,分出新的更细的路,直到全部消失在远处,变成一株株瘦小的树苗,点播在雪地上,那些树苗在我的眼中逐渐变成了一个个依稀可见的音符,那些音符又连成了一条简单的旋律,像这片雪一样静穆。
人的心境永远难以琢磨,难以寻找其确切的踪迹。这篇笔记之所以一开始又写了一大堆废话,并不是真地在把它们当作废话来写,我感觉到是今天的雪和大雪弥漫的天空让我感觉到了我心里一直想写的莫扎特的音乐的意境。K511,K616,K617都是单乐章的回旋曲,虽然这三首回旋曲有独奏,有重奏,所使用的乐器也不尽相同,不过我总是把它们联系在一起,而又是今天的雪让我想起了这三首回旋曲,才发现很久以前我就在他们的简单的旋律之中发现了内心之中的一些非常想表达的东西。我记得好像还是考6月的LSAT之前,有一天我走在路上,心中忽然便回想起了K511这首回旋曲的主题,但是心中被勾起的感觉难以言传,然后我便毕业了,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开始经历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许多事情,处境的变化,心境也和以前在校园之中宁静的生活不一样了,我总是想,什么时候我如果能够重新体会一下那种宁静,重新找到内心某一瞬间的暇思的话,我一定不会在懒惰下去,要把那种心境记录下来。几个月之后,在冬天的某一个早晨,我终于等待了这么一个时刻,好像离以前的那个时刻已经很远很远了。K511并不是莫扎特被广为人知的音乐,这首回旋曲,我曾经已经写过了,现在就把以前的那些文字转贴到这里:“事实上,这首回旋曲本身便很简单,不过又不是早期莫扎特音乐之中的那种简单,而是超越了童真,超越了成长,超越了幸福,超越了苦难之后的简单。对于鲁宾斯坦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简单,对于莫扎特来说,似乎也不那么容易。这首回旋曲作于1787年,按照S.马扎(Lynne S. Mazza)的说法:‘对于莫扎特来说,这是一个很艰难的年份—可怕的债务,演出的合约越来越少,还有他父亲的去世。’很少被他使用的A小调暗示了这时候莫扎特内心的些许阴影,而且和大多数莫扎特写的回旋曲不同,这首的行板的速度和暗色的性格也间接为马扎的说法提供了更多的证据。鲁宾斯坦在他的一生之中,仅仅录制了这么一首莫扎特的钢琴独奏作品,尽管他是以演奏肖邦而不是莫扎特闻名于世的,他小时候第一此感动他的老师约阿希姆的时候,凭借的恰恰是这首回旋曲。这至少说明,他从小便对这首回旋曲有特别的感情,而当他录制这首回旋曲的时候,已经用一生的时间不断地思考过它了。而当莫扎特写这首回旋曲的时候,他已经用一生的时间思考过人内心的情感了。虽然这两个人生在不同的时代,可是对于这首回旋曲,他们的态度是一样的,莫扎特可以把它写得很简单,鲁宾斯坦则刻意地很简单地去演奏它。它仅仅是一种作曲或者演奏时的心态,专注于生活或者音乐之中的一点点单纯的地方。但是有谁知道这种感动是多么地来之不易,它需要我们多么大的勇气,去面对生活之中的泪水,去承受个方面的压力。所以这首回旋曲的意境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宁,莫扎特在这首A小调作品之中再没有像K488那样宣泄出自己的内心的冲突了,我们似乎听到了一种类似于他很久之前展示给我们的童真和无邪,然而,当我们去真正地把这些舒缓内省的旋律去和他早期的创作比较的时候,却发现两者是完全不同的。不同在这首回旋曲的背后是莫扎特复杂而坎坷的一生。他一生之中写了很多回旋曲,但是它们大多是某部完整作品的一个乐章,而这首回旋曲是是他专门为独奏钢琴所做的单一的作品,并且速度采用了似乎和回旋曲的性格不是太符合的行板。可能在这个时候,莫扎特真的累了,他需要休息,即使在休息的时候,生命之中的许多情景,变化的情感仍旧把他带入了沉思,在那个时刻,他将这些都化作一丝轻柔朦胧又有些许忧伤的旋律,其中不乏感人的段落,在那些段落之中,我们发现一个人眼泪正簌簌地流下,但是仍旧微笑着写着这些旋律。鲁宾斯坦的艰难的‘简单’,对他来说,实现了。”
但是最符合我去现在心境的确是K617,这首为钢片,木管,中提琴和大提琴组写的回旋曲。这是莫扎特最后创作的几首音乐了,就像他创作的其他同时期的音乐一样,我们在里面仍旧感受不到死亡的气息,反而是回到童真时代的那种朝气,不过总是掩盖在一层薄雾之下,它们像是冬天的雪一样,让人感到一种冰冷的温暖。这里再没有K511的那种内心深处的悲凉了,一种像是复活前的短暂的寂寞感笼罩在我们的心中,它们的确昭示的不是死亡,而是重生,正因为如此,它的旋律美得出奇。在它之前,莫扎特为管风琴也写了一首回旋曲,就是K616.这两首回旋曲的意境几乎是一样的。我在想这种意境到底该怎么样用语言来描述,或许真切的描述不会存在,我只能寻找最接近它的语言了。其实我为什么选择这三首回旋曲作为本文的主角,就是因为我在这三首音乐之间听到了相同的东西。与其说K511还有些许人类的愁苦在里面,那么后两首则完全是充满了童真,但是这种童真我想加一个前缀:天堂里的童真。因为我实在在人类的童心之中找不到这种非常神秘的简单,在它们那里我可以获得某种超验的感受,无法再人类身上找到,虽然和人类心灵之中的某些特征是相似的,但是仔细比较就会发现,它们完全不一样。可能也只有同样来自己天堂雪花才是和这三首回旋曲最契合的东西,所以我看到它们,才会想起些它们。在这里我们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莫扎特音乐最深处的微笑,这个微笑却不那么严肃,也不那么世俗,而是充满了深邃和冬天的夜空一样的冷寂,但是它还会散发出一丝温暖,这种温暖可能来自莫扎特的生命,而前者来自天堂。以前电视台好像放过一步叫做《莫扎特密码》的纪录片,里面讲了各种莫扎特的秘密,比如他为什么会死,他老婆和他的关系等等。但是它却忽视了莫扎特音乐本身的秘密,比如我们可以在这三首回旋曲里面感觉到的,的确,我感觉到了莫扎特的音乐的秘密的存在,但是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秘密:是什么让莫扎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触摸到生命的根本,是什么让莫扎特在几个短短的旋律之中就创造出一个世界,是什么让莫扎特用那么简单的乐思就把其他人声嘶力竭都无法表达的东西都表达出来?
或许这就是莫扎特音乐的魅力所在吧,无论什么艺术品,如果它有魅力,那么必然它有人类无法得知的秘密,似乎连创作者都不知道。
但是莫扎特和其他的艺术家不一样的地方是,即使他拥有秘密,但是当我们不把它当作室秘密的时候,仍然能够获得另外的享受,那就是他音乐的美,那种单纯和悦耳的美,无论是谁,即使他之前对莫扎特毫无理解,我都可以肯定他听完这些旋律不会心动。莫扎特的音乐有两个世界,一个是美得世界,一个是神的世界。有的人只能看到其中一个世界,有的人会感受到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莫扎特的音乐显得那么通俗,大众喜闻乐见,但是他的音乐又往往会成为一些兴趣在于宗教和信仰的讨论的出发点和主题。其实对于我们来说,只要能够享受到他的音乐之美就足够了。K511,K616,K617,三首回旋曲,三段美得历程,三个乐器配置,K511中的钢琴师一个人在诉说,K616中则是以架管风琴在回忆,由五件乐器演奏出来的K617并没有显示出太多的丰富性,而是一如既往的简单和沉静,里面有莫扎特最喜爱的中提琴,它仍旧处于和谐的位置,平衡者两个世界,掩盖着那个秘密。这种美对我们来说足够了,起码如果我们是一个幸福的普通人的话,它会让你我的生活变得更加惬意和温馨,无需知道另外一个世界。其实如果你不幸进入了那个世界,这可能并不是一个好的信号,因为这意味着你经历过磨难和苦痛,只有在这个时候,神性的世界在向你敞开,你才发现,原来莫扎特的音乐是这样的。这是一个多么崇高和冷峻的世界,仅仅一架管风琴就把我们心灵从头到脚得净化了一遍,但是钢琴和那些木管同样像天使一样去抚慰你,去把你的痛苦和无奈从心灵剔除,去教你什么样的生活才能够永远和这个世界一起存在。这彷佛是一个梦,一个幻觉,是莫扎特的音乐给我们的,但是也是我们自己的生命给我们的。在经历了生命的各种考验之后,谁不会去试图重新回到童真时代的单纯和浪漫呢?我们的确找不到它,但是我们能够找到另外一个世界,它会给我们另外一种童真,另外一种简单,让我们重新有勇气去生活,有勇气去爱,有勇气去追求该去追求的东西。这个世界上,能够这样的人又有多少呢?有多少人此生不是糊里糊涂地过日子,有多少人连生活的勇气和信心都没有,有多少人去逃避爱,逃避被爱。正如前面的文字中所提到的鲁宾斯坦说过的话:他一生去寻找简单,发现简单却是最难以达到的。对于更多的人来说,简单几乎就不可能实现。我很羡慕卡洛斯·克莱伯,他的生活就是吃饭,睡觉,做爱和研究音乐,但是世界上有几个人可以向他那样。很多人会回避简单,就像我一样,一直都会给自己强加上很多东西。我对自己说,我要去读法学院,我要去当律师,我要成为一个政客,我要让世人都知道我,但是我仅仅是我,就算这一切实现了,我不仍旧是我吗?我想,此时的我离简单越来越远,离童真越来越远,我的欲望太大,我想追求的东西太多,我可能因此会去牺牲生命中很多宝贵的东西,或者放弃生命之中值得我去拥有的东西,最后可能仅仅就是为了那些虚空的东西,这些东西像是乌云一样时时刻刻萦绕在我的头顶。我总是承认,这些都是自己的虚荣心在驱使,但是我不得不接受现实,就是我还是在原来的轨道上进行,我还要去追求那样的生活,因为我不知道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样子的。我这么喜欢莫扎特,也许恰恰是因为我的生命之中缺乏莫扎特音乐之中的简单,我内心深处渴望这种简单,所以我听(甚至仅仅想起)K511的时候总是两眼含泪。人们总会为自己想要却无法获得的东西流泪,我现在为自己渴望的简单落泪。我可能真的会向鲁宾斯坦所说的那样,一生都在寻求简单,一声却离简单越来越远。我只能不停地去寻找莫扎特,去进入他音乐的灵魂深处,去寻找我灵魂暂时的栖居之处。笔记的写作,对我来说,是心灵净化的过程,这个时候我可以一个人去莫扎特的世界中漫步,思考,我也很庆幸,能够为自己找到这样一个暂时回归简单的角落,如果有一天我抛弃它的话,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我的心死了。
二零零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