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请求:我的诗,你们听过上百次,
那些拙作,写于我胡思乱想之时,
它斑驳陆离,记录了我的整个青春年华
埋在心里的事.朋友们,那些诗笺
寄托着我的梦想,我的憧憬,
饱含着我的泪水,我的爱情,
它保留了我的全部生活.

                            —-普希金<<安德列•谢尼耶>>

历史上的音乐家一直以来其实都在做一件事情:在形式与情感之间寻求某种平衡以及和谐.当我们一次次为巴赫那些赋格与复调的专严和复杂折服的时候,却似乎不曾注意他的儿子们-比如C.P.E.巴赫-却在为音乐之中情感的位置问题而做许多独创性的尝试,而这种尝试一直在延续着,从巴洛克时期一直延续到了古典时期,从C.P.E.巴赫延续到了海顿,又延续到了莫扎特,门德尔松,在音乐的形式和情感的平衡这个看似简单实际上却非天才不能胜任的问题上,莫扎特非凡的平衡能力已经使这一切的努力达到了顶峰,但是我们不能忽视另外一个人,他和莫扎特一样做到了这一点,他就是F.舒伯特.

我们谈到舒伯特总喜欢把这位维也纳土生土长的音乐家和短命,贫穷,失恋,甚至梅毒联系起来,但是的的确确,他活地很短,每当他心中的旋律已经不能再多但却没有钱购买谱纸的时候,他总是感慨:”假如给我谱纸….”—可惜他紧接着就死了.舒伯特只活了三十一岁,可能到三十一岁我才刚刚把哲学博士读下来,可能到三十一岁,我才刚刚结婚,刚刚开始自己的生活,但是对于舒伯特,他的生命已经完结,而留给我们其数量和艺术价值都无法估量的大量发表和未发表,完成和未完成的作品,谁知道如果他再活三十年的话,还会给我们留下些什么呢…..

他音乐创作的丰富性是惊人的:在舒伯特短暂的一生之中,他完成了十四部歌剧,九部交响曲,十五首弦乐四重奏,二十一首钢琴奏鸣曲,六百多首艺术歌曲以及大量的室内乐.数量上的繁多仅仅是一个证据而已,更为重要的是他的创作几乎涉及了音乐创作的所有领域,他写作富有世俗和生活气息的歌曲,但是也留下了丰富的宗教作品,尽管时间证明舒伯特不是一个好的歌剧作曲家,但是他仍旧留下了数量众多的歌剧,此外在交响音乐,室内乐等诸多领域,他都留下了堪称该领域创作典范的优秀作品.唯一的遗憾是他很少在意协奏曲,事实上,除了一些为小提琴和乐队创作的一些音乐之外,他再也没有创作过其他协奏曲形式的音乐了,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我并没有能力去回答这个问题,就暂且称作”舒伯特之迷”吧.

舒伯特的音乐和他的生活是分不开的,”他去世前的十年是他一生之中最贫穷和最痛苦的时期,没有固定职业,没有名誉地位,生活上遇到了种种挫折,连他所爱的女朋友最后也离开了他,使他的一切希望破灭,变得忧伤抑郁,他有不愿衣服权贵和留于庸俗,只得陶醉于幻想的天地之中,因此,忧郁,徘徊的心情和对美好未来的向往成为了舒伯特主要的创作风格”.直到他最后的创作,他的音乐始终采用的是海顿,莫扎特所确立的奏鸣曲式风格,简单但却没有束缚他个人情感在固有曲式之中的自由挥发,尽管人们习惯于把他称作是浪漫主义的作曲家,但我更相信舒伯特的创作是对于古典主义的回归,因为当你听多了海顿和舒伯特的音乐,会发现两个人的创作有惊人的情感共鸣,当然他独特的创作风格仍旧值得我们注意:”以其歌曲般的旋律,变奏发展的手法,简练的织体以及色彩性的和声而独树一帜.”如果舒伯特音乐和他所崇拜的同时代音乐家贝多芬有相似的地方的话,那就是他音乐创作的长度了,这是他后期创作的一个重要的外部特征,但是与其说这一特征是受他所景仰的大作曲家的影响,倒不如说是舒伯特面对他自身的创作需求.不得不这么做:他心中有太多的旋律了,他心中也有太多的情感了,也许这也可以解释他的音乐为什么很少有主题之间的尖锐对立,即使在奏鸣曲式的创作框架之中仍旧能够看出变奏式发展的痕迹,等等……

在本文的开始我引用了普希金的诗句,当我决定要认真地去写写舒伯特的时候已经感到自己文字能力的力不从心,舒伯特的音乐是很难用文字进行分析的,他的音乐具有诗的气质,似乎在文字里面只有诗歌才能去诠释舒伯特,我最喜欢的诗人一直都是普希金和李商隐,我也发现我同时喜欢舒伯特,普希金和李商隐是有原因的,因此去写舒伯特不能去”分析”舒伯特,而应该去感受舒伯特,从他的音乐之中感悟作曲家当时的心境,然后假想,假如舒伯特不是作曲家而是诗人,散文家,他会写出什么样的文字,当然我们已经看不到作为诗人和散文家的舒伯特所写的文字了,但是我很乐意去把这个工作完成,也可以说是舒伯特音乐诠释的另一种”版本”吧.

下回将正式开写:舒伯特,他的即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