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500多年前，在古希腊世界发生过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即著名的伯罗奔尼撒战争，这场战争的对抗的双方是当时古希腊世界的两大城邦集团：提洛同盟与伯罗奔尼撒联盟，两者的领导者分别是雅典和斯巴达。在这场持续了将近30年的战争中，几乎所有的古希腊世界的城邦都卷入了进来。这场古希腊的“世界大战”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尽管表面上是斯巴达主导的伯罗奔尼撒同盟彻底战胜了雅典主导的提洛同盟，但是实际上这场战争无论对于雅典，还是对于斯巴达，都没有赢家（最大的赢家是曾经入侵希腊失败的波斯帝国）。伯罗奔尼撒战争标志着曾经繁荣几百年的古希腊城邦文明的正式衰微，并且很快被另外一种的代表新的国家形态的马其顿帝国所取代。

这场战争和其他的古代战争的一个很明显的不同点就是战争的基本单位是城邦，事实上，战争的爆发本身就昭示着古希腊城邦的危机，而战争的结束则标志着古希腊城邦制度开始退出历史舞台。城邦本身，对于现代的人来说，可能是一个比较陌生的名词（目前世界上仍旧有若干城邦存在，比如新加坡，梵蒂冈）。它作为一种国家的存在形式，曾经在古代世界非常普遍。无论是古希腊，小亚细亚，还是中国的西域，城邦都曾是一种占据主流地位的国家存在形式。城邦即城市国家的另外一种称呼，因此可以说，要成为城邦，首先需要是一个城市，但是城市并不一定是城邦，所以我们要讨论城邦，就必须把它可城市放在一起讨论。

从时间线上，肯定是先出现城市，然后才会有城邦。在公元前1000年左右的亚欧大陆，人类文明产生了第一波的发展高峰，其中的一个表现就是诞生了许多后来成长为伟大文明的城市。这些城市可以说是人类文明的正式形成的标志，因为有了城市，就有了一整套比较完整的政府，贸易和文化系统，就为以后文明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但是一开始的城市是没有主权的概念的，也就是说，它们还仅仅是一个个比较完备的人类聚居区而已，在城市的治理系统不断完善，并且为了保护城市市民的财产安全的考虑下，城市必定会逐渐划清自己的边界，完善国防和统治制度，于是主权便出现了，而正是在这么一个节点上，不同的城市就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进化。

文明的诞生不是单一的，而是多元的，基本上可以分为两大类，一个是农耕文明，一个是贸易文明，而在这两大文明的基础上产生出来的城市的最终发展的方向也是不一样的。

农耕文明下，土地是最重要的财富，而城市本身并不进行农业生产，需要大量的农业土地产出粮食来供应城市巨大的人口需求，所以城市不可能封闭自身，独立成一个国家，而是需要不断地向周围扩张土地，逐渐形成一个国家，而这个国家的规模一般不会小，而人口的主要组成部分也不会是城市的市民，而是农民。因此，在农耕文明的土壤里发展出来的城市，会逐渐扩张成一个大的国家，而这个国家一般会自给自足，城市本身依旧存在，但却会成为这个国家的首都或者大的治理中心。这样的例子是很多的，比如古代中国黄河流域的小的定居点，最后成为了一个个的诸侯国。再如古罗马也是类似的一个情况，起初仅仅是一个古希腊移民的定居点，后来逐步建立了罗马城，并且蚕食周边的土地形成了罗马共和国，罗马共和国虽然以罗马城为中心，但是涵盖了周边广阔的意大利领土，并且共和国的民众也主要是由自耕农组成的，这是罗马和古希腊最本质的一个区别，也是古罗马能发展成一个大帝国，而古希腊没有的一个原因。罗马是一个农耕文明，而古希腊是一个贸易文明。

而在贸易文明的背景下，城市的发展方向则不一样。贸易型城市的生存和发展靠的不是土地，而是中转贸易和商业服务，因此，贸易型城市对土地的需求不大，而是对地理位置要求很高，因为只有在交通便利的地理位置，进行贸易才能够维持低成本，获得高收益，只要占据一个有利的地理位置，进行贸易就能够支撑一个城市本身的生存和发展。另一方面，如果贸易型城市占据周边的其他领土，因为周边的领土不会像农耕文明那样适应耕种，所以反倒需要城市本身进行输血，损耗贸易所得到的财富，所以，贸易型城市就没有动力进行开疆拓土，最终城市本身自成一体，一旦周边类似的城市增多，于是安全成为城市的重要的顾虑，将自己升级为国家，建立军队保卫自身的安全和贸易通道的畅通，于是城邦便出现了。在这么一个理解之下，我们就不难看出，为什么古代世界城邦流行的地方大多是不适宜耕种，但却是交通要冲的地方。比如，中国古代的西域，是典型的城邦群集的地区，就是因为那个时代的西域，尽管处于沙漠地带，却是中国和西方贸易的必经之路，因此众多西域的城邦利用中转站的有利位置，垄断了东西方的贸易，得以生存并且繁盛。而那个时代的地中海东岸，是东西方贸易的西部的终端，巨大的贸易利益催生了一大批的城邦的出现，这里面就包括参与了伯罗奔尼撒战争的诸多古希腊城邦。

因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在公元前1000左右的人类文明肇始的阶段，以农耕文明为基础的城市最终发展成一般意义上的陆地国家，城市自身成为了国家的经济和政治中心，城市的功能是为国家而设立的，而不单单是为了城市本身。而以贸易文明为基础的城市最终发成成了城邦，这些城邦基本都能控制一定的贸易特权，依靠贸易来生存。城邦自身就是一个国家，城邦本身的功能就是维持自己作为一个城邦的地位，并且在对外关系上以保护贸易优势作为自己的利益底线。但是城邦不像陆地国家的城市，在自己的国家内部就有一套完整的供应体系，有广大的农业地区提供最基本的社会生产材料，从而能够保障城市的稳定运作。而城邦的功能一开始就是单一的，因为城邦就是一个有着国家主权的城市而已，它只有城市的功能，而不像城市有巨大周边区域来支持自己的运作，成本只能通过国际贸易来获取财富，因此城邦自身是离不开外部世界的。

（选自本人正在写的《政府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