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们跟我说:“师傅,你给我们写这些无聊的东西,可笑的诙谐,好像你这个人不太正经。”我将要回答你们说,只要你们看它,你们也正经不了多少。
—–拉伯雷《巨人传》第二部第三十四章
直到今天才发现,写了十年之久的《莫扎特笔记》,虽然断断续续,但是已然有20万字之多,我觉得自己已经创了一个世界记录,能这么执着、不厌其烦地写莫扎特的音乐,古今中外怕不会有第二个如此无聊的人了。但是,写了这么多,我竟然一直没有写K491,即第二十四钢琴协奏曲。
到底是什么原因?是因为它是小调的吗?我的确不太喜欢莫扎特小调的音乐。莫扎特就写过两首小调的钢琴协奏曲,D小调第20号我其实很早就写过,我还因为听过古尔达的现场版觉得自己的肾都强大了呢。还是因为自己还不能理解K491的意境?或许有这个因素,虽然这首钢琴协奏曲我听的次数不在少数,而且对其中地一些片段印象深刻,但是很长时间都不知道对它到底有什么整体的感觉。有趣的是,K491和风格迥异的K488是姊妹篇。曾经K488是我最爱的一首莫扎特音乐,而且它承载了我人生中太多美好的回忆,在失去很多宝贵的东西之后,不敢再像年轻的时候一遍一遍地听了,不是听腻了,而是怕勾起伤心的往事,要不一听就哭,听多了,发觉自己马上就要变成了个娘们了。“许多年过去了,狂暴的激情冲散了往日的梦想”,也许是因为心境变了,变地不再那么狂傲,不再那么自负,反倒变地更加平和和谦卑,所以忽然发现C小调的K491不再那么难以接受,甚至从中发现了想要用文字表达却表达不出来的感觉,然后又想起了曾经听这首钢琴协奏曲的时候早就触动过我的那几个片段,开始由衷地喜欢上这首钢琴协奏曲,甚至已经取代了K488在我心目中地地位。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评论界对K491的评价之高,远在K488之上,甚至很多人认为这是莫扎特最伟大的一首钢琴协奏曲,贝多芬就曾经说过“我们再也写不出像这样的作品了。”
我为什么要在这篇关于K491的文章中提拉伯雷的《巨人传》呢,它们俩没有任何关联,K491是集悲壮和优雅于一体的伟大音乐,如果说文学名著中有哪部可以与之媲美,我只想到显克维支的《你往何处去》,但是《巨人传》这种扯淡小说再怎么也无法和优雅、悲壮扯上关系。其实我想说,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因为我喜欢上K491的这段时间里,正好读了《巨人传》,我又不想单独写篇文章,于是就放在这里一同写了。疫情期间的隔离让我有了充足的时间做各种惬意慵懒的事情,其中就包括一边听K491,一边读《巨人传》。
其实读完《巨人传》没啥感觉,可能是因为翻译的原因,把原书最精华的语言艺术给过滤掉了,从内容上来说,高康大和庞大固埃的离奇故事,以及第二部里在各种奇怪国家的旅行对几百年后的一个中国人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在我看来,那些离奇的国家的经历远没有《镜花缘》里的故事精彩,可能是因为我没有身处拉伯雷的时代,体会不到里面的隐喻和讽刺。但是这本书第一部后半段关于巴奴日要不要结婚(因为有谶语说他一旦结婚就要做乌龟)的讨论却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即便在几百年之后仍旧非常有价值、非常有吸引力。
花了几百页的篇幅专门讨论男人要不要结婚,男人婚后做乌龟是不是人类婚姻必然的产物,而且旁征博引,论据充分详实,最后却还是没有定论,拉伯雷除了无聊透顶,还有什么意图吗?其实我也猜不到,也许可能是拉伯雷生前总是戴绿帽子,所以就纠结于这个问题吧。虽然拉伯雷的文字写得风趣幽默,但是这个话题真的非常沉重,它探讨的是人类永恒的话题,就是男女之间的关系和婚姻的本质,而男人做乌龟的问题也总是让我有种蛋蛋的忧伤,毕竟自己以后做乌龟的可能性也很大,这样一来,反倒让K491,尤其是其第二乐章非常应景,因为这一乐章就精确地传递了这种蛋蛋的忧伤。我想拉伯雷如果在莫扎特的时代复活,并且有幸听到了K491,肯定会无比兴奋,这个钢琴协奏曲的情绪正是他写这部分《巨人传》时的情绪,表面上想要带给读者快乐,但是却难以掩饰自己思考这个沉重话题时的悲情,然而自己还要使出浑身的解数用自己的学识和才华让这个沉重的话题看起来那么优雅和有文化。这么复杂的情绪是由复杂的配器来支撑的,K491是莫扎特所有钢琴协奏曲中配器最庞大的一首,其交响性也达到了莫扎特所有协奏曲中的极致,莫扎特同时使用了木管和铜管来诠释钢琴的忧伤。但是另一方面,其第二乐章又是莫扎特所有钢琴协奏曲的慢乐章中最清澈、美妙和雅致的一首。从第20号开始,莫扎特的每首钢琴协奏曲的慢乐章都各有特色,百听不厌,但是和K491的慢乐章比起来,总感觉在感情上有或多或少的不足,比如第20号的太苦,第21号的太甜,第23号的太哀,而第27号的又太淡,只有这一首,在感情、速度、旋律和节奏上都达到了平衡的极致,不苦、不甜、不哀、也不淡,让人能完全放松下来,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地去听,尤其是和狂暴无比的第一乐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彷佛是一个汹涌海湾旁边的避风港,它将所有经受不了第一乐章火一样的悲情的温柔和眷恋都包容进来,让心灵获得了无比释然的休憩,尤其是尾声部分木管和长号那一声送别的悠长叹息,更让人留恋忘返,我都不知道倒回去把这一个片段重复听了多少次。
我没有作曲的才华,要不我真想模仿K491也写一首钢琴协奏曲。但是我读完《巨人传》男人要不要结婚的部分之后大受启发,决定模仿拉伯雷也写一部扯淡的书,书名都起好了,就叫《找老婆的故事》,把我这么多年和各种各样女人相亲的所见所闻以写成一部故事集,毕竟不能白打这么多年光棍,再把我一直以来都想写的几个鬼故事也都一股脑囊括进来。记得在北京的时候,和一个建筑设计院工作的女人聊地挺好,她对我的鬼故事很感兴趣,一直催我赶紧写,但是我没时间写,她等不及就和我分手了,好了,现在我终于下决心认真地写了。但是重点不是故事,我并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而是借此机会将现代中国大都市中人们的心理、观念和精神风貌进行一次全面的审视,当然和拉伯雷一样,以嘲讽和批判为主,简单来说,和《巨人传》一样,也是一部不正经的书。我会想到啥就写啥,不仅仅是男女关系,包括丧失民族灵魂的蒙昧、拜金主义、反智主义和崇洋媚外都将成为我炮轰的对象。我以后还计划写一部更加严肃的小说,要把49年之后中国农村的精神风貌展示出来,顺便把我老家的晋语通过文字形式呈现一下(为此我要新造好多汉字,甚至要整理出一种的新的语法,因为我发现晋语是有和屈折语类似的变格的),这次就算是个练手。我早就想就这些问题写点什么了,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写,现在总算找到灵感了,所以我真的要感谢拉伯雷,读他的书竟然给我找到了创作的灵感。至于为什么要八月才动笔,是因为我希望7月能去英国把英国执照先考了,但是鉴于目前英国新冠疫情已经处于失控状态,七月能不能去考还是个未知数,只希望老天爷眷顾,英国人能上点心,尽快把疫情扑灭,否则考试推迟,我的《找老婆的故事》也只能往后顺延了。
至于怎么写《找老婆的故事》,我计划打破时空的限制,天马行空地写,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比如可以写去月球相亲,是被川普的屁甭上去的,嫦娥和吴刚生了个一个私生子叫㛒(音短)娥。也可以在地狱相亲,模仿但丁和拉伯雷把历史人物揶揄一番,还有四亿被计划生育掉的女婴也要和我相亲,然后我还可以和动物相亲,比如精卫,我问她为什么不填东海去了,精卫说,她填海填地后悔了,填了一万年的海,发现“大海就如女人的心,越填越深”。我还想到了很多警句,到时候都穿插着写进去,比如:“男人给予了女人自由,然后成为了女人的奴隶”或者“世间还有什么比天上的繁星都多,那只可能是office lady脱落的头发”。
更多的我就不剧透了,如果不服气,就先嫁给我,用你们的实际行动一条条反驳我的观点,人生中应该有一个和你唱对角戏的人,才不会觉得乏味,音乐也是如此,要不西方音乐怎么会发展出如此博大精深的对位法。K491的木管部分和乐队部分唱的是对角戏,乐队部分大多数时候都笼罩着悲剧的气息,而木管部分则给整部协奏曲添加了不少温暖的亮色。莫扎特对木管的钟爱在K491里面体现地尤为明显,木管部分几乎能够和钢琴部分平分秋色了,很多我认为最精彩地片段都是由木管部分主导的,尤其在第三乐章中,乐队部分、木管部分和钢琴部分简直就是三足鼎立的样式,并驾齐驱,最后堪称典范的Coda中,在双簧管英武短促的号角的带领下,一点点地将整首协奏曲的悲剧情绪推向了高潮。
说到这里,听K491的时候,版本选择是很重要的,我以前一直不太在意版本,觉得都是大家,演绎出来的音乐区别不会太大,但是我现在发现,区别真的很大,同一首音乐,可能你听其他人的版本,毫无感觉,但是只有一个钢琴家的版本,会让你无可救药地喜欢上这首音乐。K491我听了许多版本,只有肯普夫和莱特纳指挥班贝格交响乐团的版本让我感受一种深深的触动,一方面是肯普夫有老牌钢琴家特有的从容和深邃,在一些重要的段落处理地极佳,我听了好多个版本真是无出其右者,另一方面录音也好,尤其木管部分的表现恰到好处,其他的版本都做不到这两点,甚至一点都做不好。可惜的是,肯普夫没有留下莫扎特钢琴协奏曲的全集,真是一个天大的遗憾。